尤多拉·韦尔蒂是美国南方著名女作家，与弗兰纳里·奥康纳、卡森·麦卡勒斯、凯瑟琳·安妮·波特等并称为南方文艺复兴第二代作家的代表。尤多拉·韦尔蒂被誉为“美国南方女契诃夫”，韦尔蒂在访谈中也毫不隐讳地点明自己在精神上离契诃夫更近。[1] 青年作家钱佳楠认为韦尔蒂是20世纪美国重要作家中最严重被低估的“地方作家”，她的文学成就并不亚于威廉·福克纳和马尔克斯。[2]而著名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则称韦尔蒂是马克·吐温的后代。[3]韦尔蒂并不是一个多产的作家但却是个多才多艺的作家，其作品包括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摄影图片集、随笔、评论集和自传回忆录等。然而韦尔蒂最擅长和最钟情还是短篇小说创作，而她的短篇小说也最能体现其精湛的叙事技艺。其主要的短篇小说集包括《绿窗帘》《金苹果》《大网》等，其中多部名篇入选20世纪著名短篇小说选集，例如《一个旅行推销员之死》《一条老路》等。韦尔蒂在其短篇小说创作中不仅继承了现代主义的叙事技巧包括非人格叙事或作者隐身叙事、心里现实主义、多重视角的变换还创新地融入了多种叙事元素例如神话典故、象征、隐喻和南方方言等使其叙事的语言体现出极大的张力，韦尔蒂可以轻松自如地从独具特色的南方方言对话转向神秘不定、优雅精致的诗意的语言。韦尔蒂对多重叙事手法的娴熟运用正是其短篇小说拥有持久魅力的根源。

一 非人格叙事和心里现实主义

韦尔蒂的两个短篇小说集《绿窗帘》和《金苹果》展现了作者高超的叙事技艺。作为一位现代主义艺术大师，韦尔蒂短篇小说创作体现了现代主义的叙事特色。首先，作者隐身叙事或非人格化叙事在韦尔蒂的作品中被娴熟地运用。现代小说理论的奠基人詹姆斯和福楼拜分别提出了作者隐身和非人格叙事。“非人格化叙述包含了作家在情感态度上‘不动情’以及技巧方面的‘不介入’两个层面。”[4]即反对传统小说家在叙事中站出来对故事人物或事件妄加评论的做法，因为这样会打断叙事的节奏，破坏作品的真实性和自足性，同时又反对传统小说中作家通过情感的介入进而影响读者的价值判断。詹姆斯提倡最大限度地降低作家的叙述声音，同时将小说直接呈现在读者面前，使得阅读的过程与观看戏剧一样，具有直接的戏剧效果。韦尔蒂在自己的短篇小说传作中践行了这一原则。 她摒弃了传统叙事中作者对叙事过程任意干预，或是直接对人物、事件进行评论的做法。韦尔蒂的短篇中作者的声音被消弭，作者隐身在叙事声音之后，让一个个故事自然地直接呈现在读者的眼前，从而保证叙事的流畅性和可信度。同时韦尔蒂采用了“showing”(展示)而不是传统的 “telling”(讲述)的叙事技巧，通过冷静、客观叙事笔调向读者展示了一幅幅南方小镇的生活画卷。韦尔蒂作品中刻画了多种多样的人物，有智障的女子、有年迈的妇人、有孤独的推销员，有精神失常的钢琴教师等，但是韦尔蒂对他们的描写总是不掺杂任何作者的态度和情感，她将人物和事件交给读者来评判，作者退居幕后。这样的缺少作者的引导，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需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地通过作者的叙事文字提供的线索来解读作品，做出自己的价值判断。读者不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文本意义生成的主动建构者，读者对文本的解读的多样化进而丰富了作品的意蕴和内涵。

20世纪的小说创作发生了一个重要的转变：小说反应的对象和表现的题材从外部世界转向内心世界，从客观环境转向主观精神。亨利·詹姆斯开创了心里现实主义的先河。在詹姆斯看来故事情节冲突已不是外部事件，而是人物的内心世界。[5]韦尔蒂的短篇叙事具有轻情节重心理现实描写的特点。她的短篇都取材于南方小镇，聚焦小人物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有的短篇几乎没有任何故事性或情节可言，而是聚焦人物的心理刻画。这种心理现实主义叙事将人物的心理活动直接呈现给读者，拉近了与读者之间的距离。短篇小说《绿窗帘》刻画了一个由于丈夫出车祸死亡而陷入无限悲痛以至于精神失常的的拉金太太。她整日在自己的花园里面劳作，不与别人交流，将自己封闭起来。小说开始时核心事件即拉金先生的事故早已发生，整个短篇绝大部分的篇幅都是聚焦拉金太太在花园里面的劳作时的心里活动。通过对拉金太太心里活动的细腻描写，读者仿佛进入了拉金太太的内心，深刻感受到拉金太太的痛苦、绝望和孤独。短篇小说《献给玛乔丽的花》，全篇几乎都在描述男主人公霍华德的内心世界。霍华德挣扎于失业和妻子玛乔丽即将生产而面临的巨大经济压力之下，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失手杀了妻子，酿成了人间悲剧。韦尔蒂的每一部短篇小说都不具有传统小说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她生动、细腻地刻画的人物的内心，表现了小人物琐碎的日常生活和人间百态。

[20][24]Matthew Foley, The Cold War and National Assertion in Southeast Asia: Brita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Burma, 1948—1962,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0, pp.17-18, 15-58.

二 多维的叙事结构

韦尔蒂的叙述艺术主要体现在她对叙事结构的把握。叙事结构主要包括叙述视角、叙事层次、叙事时间等方面。如果一部小说只采用一种叙事结构，那么这部小说必然会落入枯燥无味的框架之中，而多样的叙事结构则可以使作品显得丰满，进而更能突出作品的主题与作者的思想。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校区在向被录取的新生发祝贺信时,一共发出了47000份，其中错误地包括29000个未被录取的学生。结果校方只好再次更正。

由于核心故事是通过外视角展现的，“这类似一种纯客观叙述，是戏剧式呈现，永远不让我们知道主人公的思想情感，或是摄像机般记录，可以用‘叙事者<人物’表示”[6]。对于艾克哈特小姐和维吉尔的故事，作者借用洛克的望远镜完全是摄像式的呈现，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或是人物的内心，读者在阅读这一部分会困难重重，不知道如何理解这些画面，这就给故事造成的极大悬念，引起了读者的阅读动力。小说的第二部分是通过洛克的姐姐凯西的内视角再次补充讲述了艾克哈特小姐和维吉尔四年前的故事。凯西曾经和维吉尔一起在艾克哈特小姐那里学习钢琴，因此凯西的回忆和叙述应该属于故事内，因此属于内视角。通过凯西的回忆，我们进一步了解了艾克哈特小姐和维吉尔的故事。故事的第三部分又回到了现在，还是采用洛克的外视角继续观察大房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而故事的第四部分，作者主要采用了全知视角交代艾克哈特小姐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悲惨结局。读者通过联系故事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洛克外视角的现时呈现和第二部分凯西内视角的的历时回忆以及第四部分的全知叙述，才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核心故事。作者不断地变换视角来向我们展示不同生活场面和人物思想。这种多重视角的运用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小说的叙事审美意蕴。

在短篇小说《六月演奏会》中，韦尔蒂创新性地采取了多重视角和分层叙事。故事的主角是钢琴教师艾克哈特小姐和她的叛逆学生维吉尔·雷尼，而她们的故事主要是通过少年洛克的第三人称外视角和凯西的第三人称内视角来呈现的。故事的第一部分讲述了生病的洛克，被困于房间内，闲来无聊，拿起望远镜，爬到树上观察隔壁废旧的房子。这栋楼曾经是年青的艾克哈特小姐教学生钢琴的地方。透过洛克的望远镜，我们了解到这栋二层楼房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二楼是维吉尔和一个水手亲密场景，而一楼是已经发疯的钢琴教师艾克哈特小姐正在试图用报纸烧掉房子的情景。在第一部分的叙述中，涉及到洛克自己时，作者使用的洛克的内视角，涉及到艾克哈特小姐和维吉尔时，作者使用的是摄像式外视角。

1.在《金苹果》中作者就向我们展示了其高超的叙事结构。首先是叙事视角的变换。韦尔蒂擅长在多重叙事视角中转换，包括有限全知视角、摄像式外视角、人物内视角等。

2.韦尔蒂短篇小说叙事另一个特点是叙事时间和空间的变化。韦尔蒂在其短篇小说中没有采取传统的线型叙事，而是灵活地在时间和空间之间来回跳跃。这些叙事特色在《金苹果》中表现的尤为明显。她在此部作品中把七个短篇故事按年代组合在一起，采用了共同的背景、地点和人物，使之读上去像是一部长篇小说。《金苹果》这部短篇小说集各个章节之间，不是直线性的叙事模式。由于时间上的跳跃，各章节之间表面上并不存在明显的情节继续和叙事的联系。但都是讲述生活在摩根纳小镇的南方人的故事，有些人物会同时出现在好几个故事里，比如金·麦克莱恩就反复出现在多个故事里，而维吉尔·雷尼也出现在了《六月演奏会》和《漫游者》两个故事里。由于作者打破了时间的线性顺序，并将过去与现在并置，将不空的空间场域并置，弱化了故事的时间线索凸显了故事空间结构。《金苹果》中的7个故事在空间上构成了橘瓣式的结构，每一个故事即独立成篇又与其它的故事暗含联系，而这7个故事分享着共同的主题，即对自由和爱的渴望和追寻。

当一个故事包含在另一个故事之中，叙事就产生了不同的层次。其中外层叙事称之为框架叙事，而里层叙事称之为嵌入叙事。框架叙事很短，嵌入叙事才是叙事的主要兴趣点。[7]《六月演奏会》包含了三个叙事层次，对洛克和凯西当下的介绍和讲述构成了最外层的框架叙事。洛克的外视角叙述和作者的全知叙述构成了中间叙事层，主要讲述了当下在发生艾克哈特小姐和维吉尔身上的事情，包括艾克哈特小姐试图烧掉房子，被人发现后送去了精神病院，以及维吉尔与水手在楼房二楼偷情之后逃跑。故事的最里层叙事是通过凯西第三人称内视角回忆四年前艾克哈特小姐和维吉尔的故事。叙事的中间层和最里层都是讲述艾克哈特小姐和维吉尔的故事，是核心故事，也即嵌入叙事。多层次的叙事结构给故事带来悬念和延宕，能始终维持读者的阅读兴趣，并激发读者的阅读动力。

韦尔蒂的短篇小说叙事语言具有两个显著的特点。

绿色发展是一项涉及体制变革、生产与生活方式全面转变的系统改造工程，每一个偏差，都将造成整个制度体系的破坏。因此就必须从现有状态出发，把握好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现状与规律，为绿色发展提供力量支撑，从而提升绿色发展的政治领导力。

三 富有张力的叙事语言

韦尔蒂对叙事结构的巧妙设计体现在其灵活多变的叙事视角，复杂缜密的叙事层次和跳跃的叙事时间和叙事空间。韦尔蒂并不是一个执迷于叙事技法上实验的作家，她采用的任何叙事技巧都是服务于作品的主题的。从《绿窗帘》到《金苹果》，韦尔蒂在创作手法上进行大胆革新，叙述艺术日趋成熟。《金苹果》也是评论界公认的最能体现她的艺术成就的短篇小说集。

1.作为一位典型的南方作家，其作品的叙事语言也饱含地域特色。在很多短篇中作者直接呈现南方方言，让读者能充分感受到南方的地域文化和风俗习惯。短篇小说《莉莉·道和三女士》《石化人》《我为什么住在邮局》中充斥大量的南方方言对话。这些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和打磨的对话瞬间将读者带入了具体语境，让读者切身感受到南方普通人的生活图景，包括南方妇女们的日常闲聊，以及家人之间的争吵等。韦尔蒂通过幽默、讽刺的笔触展现了一个真实的南方，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历史的重负，只有普通人的日常琐事。同时韦尔蒂作为一个具有超高艺术水平的作家，她的语言又可以变得优雅、神秘而富有诗意，充满各种意象、隐喻、象征等。“她的叙事语言风格具有梦幻、神秘和遥远等特点。”[8]她的文体风格具有模糊性和不确定性，她的有些短篇模糊了虚幻与现实的边界，读者难以去捕捉到文本真正表达的意义。在短篇小说《献给玛乔丽的花》中，韦尔蒂的叙事语言具有模糊和梦幻的特点。故事讲述了失业的霍华德的妻子即将临产，而迫于经济压力的霍华德在虚幻中杀死了自己的妻子。韦尔蒂并没有采用传统现实主义手法，而是聚焦霍华德潜意识及梦幻的描写，并运用了大量的象征意象，让读者感到整个杀妻的过程就像一个梦境或幻想。

2.韦尔蒂还擅长使用各种神话典故，这在小说集《金苹果》中表现的尤为明显。书名来自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歌“漫游者亦各斯之歌”，暗示了作品中漫游和追寻的主题。作者使用叶芝的“勒达和天鹅”中的诗句描绘强奸场面隐射了古希腊神话中宙斯化身天鹅与斯巴达王后亲近的场面。《金苹果》中反复出现的人物金·麦克莱恩相当于希腊神话里的宙斯，他行踪不定，神出鬼没。《一位旅行推销员之死》隐喻了英国作家约翰·班扬的《天路历程》所描绘的人间天堂。韦尔蒂的短篇小说中充满的多种意象和隐喻，例如金色是小说里面反复出现的意象，隐喻果实、丰收等。在《金色阵雨》中，金·麦克莱恩，化作一道金光使斯诺蒂怀孕。洛克用望远镜观察对面房子里的维吉尔和水手欢爱的场面时，作者突出描写了无花果树正在成熟的果实，隐喻了男女之爱。水的意象在故事里也经常出现，隐喻了死亡与重生。在《漫游者》结尾部分有一段维吉尔在河中游泳的描写，她浸在水中，好像把过去完全洗掉，洗去她与这个小镇的唯一牵绊，从此之后她就可以自由自在闯荡，获得重生，并重新找到自我。在《月亮湖》中，韦尔蒂对月亮湖的描写充满性隐喻。月亮湖被命名为具有男性特征的“湖水先生”[9]，对女孩们来说充满诱和危险。韦尔蒂运用隐喻、象征和神话典故等叙事技巧丰富了作品的内涵与意蕴，营造出神秘独特的艺术效果。

韦尔蒂的叙事语言灵活多变，她可以在独具特色的南方方言对话与神秘不定、优雅精致的诗意的语言之间随意转换。这给她的叙事语言带来了极大的张力和弹性，更加彰显了韦尔蒂对语言高超的驾驭能力。

2) POD数据处理核心模块的主要功能是对数据进行POD分析，包括POD分解(进行POD分解计算，分别计算特征值、特征模态和模态系数)、POD重构(基于POD分解得到的特征值、模态和模态系数对流场进行重构)和相位平均(基于重构的流场进行相位平均，同时计算流场瞬态相位角和相位流场信息等)等3个子模块[4, 8, 10-11] 。

四 结 语

韦尔蒂作为一个杰出的南方女性作家，其作品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她的小说短小精致、意蕴深厚，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常引起读者的情感共鸣。而韦尔蒂独具匠心的叙事技巧即是其作品的魅力之源。韦尔蒂不仅继承了现代主义的叙事技巧，注重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以及坚持非人格化叙事，而且还创新地使用了多维的叙事结构，在叙事视角、叙事层次和叙事的时间和空间上都进行了大胆的实验和革新。韦尔蒂的叙事语言是独树一帜的，也最能代表韦尔蒂的叙事风格。她多样的叙事风格和极具张力的叙事语言都是为能更好地传达作品的主题。韦尔蒂的短篇小说艺术成就使其在美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席位，她的短篇将会成为永恒的经典。

参 考 文 献

[1] [美]琳达·库尔.尤多拉韦尔蒂访谈录[J].杨向荣，译.书城,2013(9):120-128.

[2] 钱佳楠.她的文学成就不亚于福克纳和马尔克斯[N].文汇报,2017-07-12(11).

[3] [美]哈罗德·布鲁姆.短篇小说家与作品[M].童燕萍，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6:89.

[4] 申 丹，韩加明，王丽亚.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15.

[5] 高 翔.心里现实主义及其奠基人亨利·詹姆斯[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5):32-35.

[6] 方小莉.叙述学理论与实践——从经典叙述学到符号叙述学[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6:10.

[7] 唐伟胜.叙事层次：概念及其延申[J].外国语文，2015(1):23-29.

[8] John F. Fleischauer The Focus of Mystery: Eudora Welty’s Prose Style[J]. The Southern Literary Journal, 1973(2):64-79.

[9] [美]尤朵拉·韦尔蒂.金苹果[M].刘洊波，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109.